每個人小時候也有夢想，多數離不開和職業有關，而作文或美術堂總會有《我的志願》這類題目，再讓家長「洗腦」，滿口不停灌輸醫生好、律師好、工程師好。記者小時候很喜歡畫畫，只需一支鉛筆、一張畫紙、一個下午，就能忘我地畫。在小學一年級開學不久，記者終於遇到這題目了，於是拿起粉彩，在畫紙上畫了個頂戴檐帽、身穿筆挺制服的人，站在一架飛機前咧?口笑，這作品獲得90分高分，讓小記者高興了好幾天。其後Game Boy的流行埋沒了這位小朋友的興趣與夢想，轉而跟隨遊戲中的角色打天下。


十幾年後的今日，記者早上乘車到機場，途經東涌途中，看?一架又架的飛機從雲端徐徐降下，消失於海邊翠綠的山腰間。車繼續向前駛向赤?角機場，記者知道，失散十幾年的夢想，只消一會，便會重遇了。


到達事先相約集合的地點一號客運大樓K行段後，先與攝影師和香港航空公司職員Catherine會合，也給機會讓攝影師趁受訪的飛機師未到之前大吐上次乘飛機的苦水。


苦水吐得七七八八，受訪機師李漢傑（Joel）也到了，他穿著肩膞上畫有「三柴」的白色恤衫、黑色西褲，拖?一個內?裝?西裝外套的小小行李?。打了招呼後，我們便跟隨?他的步伐，手持通行證進入禁區。他留?簡單清爽的短髮，掛上極為和善而具魅力的笑容，看上去，真的有點像蘇格蘭演員伊雲．麥葵格（Ewan McGregor）。可能一絲不苟的偏執是當飛機師的必要條件和職業病，所以當他說自己的英文名「Joel」時，說因為廣東人普遍不能發「el」尾音，索性將整個名字喚作「做L」，區別另外一個英文名「Joe」。這種偏執實在大得可怕，當記者自我介紹之後，他（由始至終不肯透露年齡，記者猜度不到40歲）竟然搭著年輕十幾年的記者肩膞說：「豪哥！」


夢想咫尺間

Joel哥當飛機師的原因，也是源自小時候的夢想，但這個夢想，要追溯到30多年前。


小時候他住在石峽尾白田?。飛機雖不如在九龍城般彷彿觸手可及，但每日看見又大又重的飛機從遠處飛過來，再降落到?德機場上，不禁覺得充滿奇妙與夢幻。加上如大多數男孩子一樣，受到《機動戰士》和《超時空要塞》等電視動畫影響，經常幻想坐在駕駛艙中控制大型機械人飛天遁地，因而萌生較為實際，當飛機師的夢想。


然而夢想和妄想往往時只是一?之差。小學畢業之後，他以一般的成績入讀一間Band 5（成績最差）的職業先修中學，會考成績又不能給予升讀預科的機會，惟有轉而入讀工業學院，用4年時間半工讀飛機工程證書課程，和飛機接觸和了解多一點。畢業後，他的工作離飛機更近，在國泰航空當Technical Assistant，負責安排文件、噴殺蟲水、洗飛機等手板眼見的工作；幾年之後就轉為工程零件補給的工作，負責購買維修用的零件；再4年之後，可算是升職了，擔任採購主管，負責和零件供應商協商與簽採購合同。不過，雖然每天飛機只在他咫尺之間，甚至可以深入其中，為它作身體檢查，卻不能走上駕駛艙，實現自己的夢想。他繼續進修，先完成了工程學的學士學位遙距課程，再到理工大學讀碩士。他對記者說：「其實讀書時已經將自己的夢想埋沒了，打算從工程師方向發展。」夢想近在眼前，卻遠在天邊。




奇蹟由危難而起

我們一行四人經過禁區的保安檢查後，在候機大堂乘坐事先安排好的車輛到達停機坪上的A330空中巴士下。當我們從樓梯步上飛機時，一名維修員站在機艙門口舉起手，笑著說：「歡迎，歡迎！」看真一些，他原來不是一個普通維修員，而是「老戲骨」鄧英敏！因為訪問當　天碰巧拍攝電視劇《衝上雲宵2》，所以機艙?頭也有胡杏兒等藝員，但因為「等埋位」的關係，他們很多都睡著了。


與不少無?台前幕後人員打了招呼後，Joel打開A330空中巴士的駕駛室大門，讓記者和攝影師窺探平常人不能進入的神聖地方。雖然他是A320空中巴士的副機長，但端坐在右方副機長的座位上，比劃著周圍不下幾百個按鈕、推動引擎的手柄，口中不停唸出起飛、降落步驟的英文術語，方令記者明白，飛機師真的不易做，起碼要將乘客由一個地方，安全地送到另一個地點，就要有精湛的駕駛技術，特別當引擎失靈的時候。


2009年1月，全美航空一架A320空中巴士機場從紐約起飛，目的地是北卡羅萊納州的夏洛特市。起飛不及一分鐘，卻因雀鳥群撞入引擎，令兩個引擎極其罕有地同時失靈，飛機恐怕要衝破紐約的天際?，重演有如「911」的空難。機長薩倫伯格（Chesley Sullenberger）看到遠處有一座小型機場，卻因為距離大遠，不能單靠滑翔動力支持。他苦無辦法，惟有在高廈林立的曼克頓尋找降落的「最佳位置」。於是他調頭向左急轉，向曼克頓西面的哈德遜河府衝，當降落到離河面400呎時，他向機上乘客廣播：「Brace for impact（作好衝擊準備）!」最後一陣水花，飛機安全「?河」，全機155名乘客和機組人員全部生還，站在機翼上等待救援！目擊者形容那些乘客：「就像在月台等地鐵般。」事件稱為「哈德遜河的奇蹟」。


「每架民航機可以Certified（被認證）是因為可以Single Engine控制，但當然要有相當的訓練。」同是A320機師的Joel說。


「如果Engine Fire（引擎起火），要很順利地駕駛。之後無論如何也要降落，沒有選擇。」


「當然，飛機可以放油就放，不可以的話就要繞圈。如果你覺得Critical（危急），就不要再繞，要降落。」他說：「Fire service standby, medical assistant，不是好事，但如果控制得好是沒有問題的。」


這一刻我們的飛機穩穩地泊在停機坪上，他所說的情況也只是一個引擎壞了，而駕駛室的窗外只是擴建工程地盤的大片黃色泥沙，沒有人知道如果哈德遜河事件再發生，他能不能協助正機長帶來「赤?角的奇蹟」。當然，無人想意外發生，如果真的發生，除了祈禱，也只能相信機長們的專業與判斷。


平時甚少發言的攝影師原來對飛行也有一點研究，他問：「降落的時候是不是最怕側風呢？」Joel答：「無錯，Cross Wind Landing，Maximum Lim.（最大限制）是33海里，今朝早在模擬駕駛艙就是做了這個練習，是20多海里。」介紹完升降的程序之後，他說還有樣寶貴的東西給我們看，他把手在前方拉一拉，拉出一張看上去非常穩固的金屬伸縮?，「可以?排，可以看iPad」他敲敲桌面說：「最重要這張台。」



夢燼重燃

從1993年開始，Joel在國泰的飛機維修工作雖算不上平步青雲，但總算晉升階梯分明，只欠一步就可當一名真正的工程師，不過如果真的全心當一名工程師，那麼三十多年來夢想就立即成為泡影。「之後和一些前輩傾談，他們說用一年半的時間當作投資，為自己的生命帶來轉變，未嘗不可。」Joel對記者說：「我聽上去，不妨一試吧，就算真的做得到工程師，也不是我的夢想。」就是因為前輩的一句話，本來化為灰燼的夢想又再重燃起來。


2003年，「沙士」的可怕嚇跑了旅客。國泰航空當年客運業務下跌了七成半，定期航班縮減四成半，每日蝕達2,340萬元，為減低營運成本，全體一萬四千名員工需要放4個星期無薪假期，當時仍然是國泰飛機維修員一分子的Joel沒有白費「難得」的「機會」，於是將之投放到自己的夢想上，去澳洲學習駕駛小型飛機。他本來打算儲蓄足夠的飛行時數，回港後在公司內部計劃申請當見習民航機師，但連續幾次的失敗後，在2006年便孤注一擲，毅然辭去工作，到澳洲阿德萊德考取民航駕駛執照。「我覺得人生一定要有一件事要你全力去做。最重要我太太（護士）肯『放人』，而且她說經濟上可以支持我。」他說：「太太的支持和為夢想的奮鬥，這是我的兩大動力。」這兩股動力有如飛機兩旁的引擎，他的夢想，正在加速，很快便要起飛了。


在阿德萊德的飛行課程訓練通常是52至60個星期，因為他是自資學生，除了沒有上堂用的課室，只能獨個兒在圖書館自修外，租用飛機的優先次序也不如他人，最後比正常延遲了差不多兩個月畢業。在14個月的課程時間內，他共要考15科，即是平均不夠一個月便要考一科，由於他沒有導師指點，所以考試總是「跌跌撞撞」，不及格又重考，他說：「其實OK的，由小到大的讀書訓練。」無錯，他讀書的生涯根本沒有暫停過。最後他還是成功畢業，計算後共花了七萬五千元澳幣，比預期高出一萬元，而那時候的兌換率大概是1澳元兌6港元。

Joel不惜以時間、工作、金錢、太太的支持為投資，學有所成回港，原以為是收成的時候，奈何現實不容許。2008年，以香港為基地的廉價航空公司甘泉航空（Oasis Hong Kong Airlines）正打算招聘有駕駛飛機資格，卻沒有駕民航機經驗的人當二副機長（Second Officer），Joel覺得這是一個難能可得的機會，便立即應徵。然而上天卻喜歡捉弄人，「他們未叫我面試，已經倒閉了。」他大笑說。


公司雖然倒閉，夢想卻未滅，他參加了政府舉辦的招聘會，有關機構將他的履歷交給了香港航空和香港快運，其後他們的一通電話，就接通了三十多年來的夢想。始終國泰和港龍航空才是香港兩間最大型的航空公司，國泰更是他親身接觸飛機的起始點，有沒有打算「跳槽」？「沒有，香港航空對我有恩，它不辭退我，我也不會離開。」他肯定地答。


連接乘客夢

三十多年前住在白田?的小伙子抬起頭仰望籃天，以白雲作為夢想的框框，幻想自己駕駛?飛機在?頭翱翔，直到3年前終於夢想成真，這不再是一個牢不可破的框框，而是能夠融入其中，與夢想一起上天下地。不過他可以做的還有更多，「我的職責不單止安全送客人往返目的地，而是Connect不同人的Dream，」他補充說：「譬喻和家人相聚；和愛人渡假；去讀書，找自己的Future；載企業家Link up不同的生意。」Joel在每次降落前的廣播中，總會提及機上每位工作人員的姓名，並予以感謝，也為實現了自己的夢想，衷心說一句謝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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